他们是大夫,但是,被传染上了也得死。
如果换做平时,他们能做主的话,遇到这样的病患他们连接都不接,直接都是赶出去的。
可现在,他们不能做主。
更糟糕的是,旗主贝勒爷竟然也病倒了。
这可是大汗的长子。
换在大明朝的话,那就是太子啊!
鞑子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,把贝勒爷治好了,他们就能活命。
如果贝勒爷死了,他们也就别活了。
其实根本就不用鞑子杀他们,他们日夜守候在豪格身边,迟早被过了病气啊!
豪格不断催促进军,想要回援盛京。
但是,他病倒在床,连站都站不起来。
军中每天都有人被抬出去,病疫传播,更是人心惶惶,行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。
终于,当赫图阿拉失守、族人死伤惨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,豪格再也撑不住,发出一声大叫,身体猛地想要挺起,结果却是从床上重重地摔了下去,彻底断气了。
爱新觉罗·豪格,清太宗皇太极长子,大清肃亲王,历史上入关之后曾经被授为靖远大将军,征讨张献忠,灭了张献忠政权。
虽然在历史上他的结局没能得到善终,被多尔衮构陷削爵,死得不明不白。
但他的人生无疑是非常风光的,最后还为后人赢得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。
现在,自然一切都没有了。
一场大瘟疫,让豪格死得跟普通士兵一样廉价。
他手下带着两万人,染疫的足足上万,其中重症过半。
从知道豪格传染上疙瘩病之后,多铎、岳托和济尔哈朗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他。
疙瘩病有多么恐怖!
众人已经闻风色变。
不要说豪格了,哪怕是皇太极染疫,他们一样不会去接近。
这是要命的啊!
“豪格死了?消息确定吗?”
多铎早就在等着豪格的消息,一听说豪格病殁,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错不了,主子。现在两黄旗那边,把消息给压下去了,他们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,去给大汗报信去了。奴才有个妹夫,在镶黄旗做牛录章京,他亲耳听到大帐里哭声大作。”报信的密探恭敬地说道。
“那就错不了了!”
多铎以手击掌。
“豪格是担心咱们吞了他的兵马,所以,在死前做了安排,能拖延一会儿,就多拖延一会儿。他真是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!”
多铎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子,冷哼一声。
说实话,豪格身死,他带来的两黄旗精锐,群龙无首。
多铎真的有点心动。
如果能趁机收服这些精锐,他们两白旗的势力就能一跃超过两黄旗。
多铎一直觉得,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十四哥多尔衮的。
现在八旗陷入混乱之中,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但是,他很快就摇摇头,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不为别的,只因鼠疫在军中传播开来,人心惶惶,今天还活着,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一头栽倒下去,就再也起不来了。
多铎已经给手下下了严令,只要有发烧的,就立刻驱逐出军营,任凭其自生自灭。
说是任凭其自生自灭,但在这大草原上,没有食物,没有水……
就算是身体强壮的人,落了单也活不下去,到了晚上就得喂狼。
更何况是得了病的人?
这相当于是要了对方的命了。
在这种时候,多铎哪里还敢去收编两黄旗的人?
“主子,两红旗的人走了。”
就在多铎正犹豫的时候,突然,又有一个族人进来报告。
“走了?往哪里走了?”
多铎微微一惊。
“往西。”
“往西?岳托这个懦夫!盛京危急!我们的族人都在城里,他竟然往西逃跑了?”
多铎咬牙切齿。
他有家人在盛京城啊!
但他也知道,八旗大军到了这个地步,早就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了。
回去也是送死。
更何况,即便他赶回去,他敢进城吗?
大军中瘟疫盛行,如果大军回了盛京,就把瘟疫给带回去了啊!
多铎想着这些,激灵灵打了个哆嗦,脸色沮丧起来。
“咱们也回去!先跟十四哥汇合。十四哥的身体,不知道怎么样了。”
多铎叹了一口气,下了命令。
之前他就已经得到消息,说多尔衮得了疙瘩病。
好在,十四哥吉人天相,病情并不重。
……
豪格的大军行军速度慢,皇太极的大军行军速度同样很慢。
他们人数多,情况比豪格大军更加糟糕。
这一路过来,沿路抛弃的尸体,把野狼群都给养肥了。
盛京危急!
赫图阿拉失守!
消息传回来的时候,整个大营都炸了。
皇太极想隐瞒,但是,这消息根本就隐瞒不住。
因为从赫图阿拉跑出来的族人太多了。
十几万族人,大部分都跑出来了。
他们有的去盛京报信,有的则是快马加鞭,连夜加急赶路,来找大汗,给大汗报信。
他们都有族人在大汗营中随军作战,一番哭诉之后,所有人都知道赫图阿拉失守了。
皇太极不愧是一代雄主,关键时刻,他表情冰冷,异常冷静。
最起码,表面上是冷静的。
而最让皇太极揪心的是,豪格病危了!
此时此刻,大营之中一片死气沉沉。
皇太极简直不敢相信,在不久之前,他还意气风发,带着八万女真大军,统领着蒙古旗,汉军旗,浩浩荡荡,想要彻底平定林丹汗这个威胁。
然后,他就可以专心对付大明这个庞然大物。
谁能想到,短短时间,他们大金国竟然被逼到了穷途末路。
当豪格的死讯传来的时候,皇太极身体一震,眼前发黑,如果不是身旁太监伸手扶住,他恐怕一屁股就坐地上了。
“大汗!现在当务之急,是集中精锐,尽快驰援盛京!赫图阿拉已经丢了,盛京不能丢啊!”德格类道。
他的族人,他的家产,有一半在赫图阿拉,一半在盛京城。
这两座城池都丢了的话,他们家两代人积累的财富,一朝就全都化为乌有了啊!
德格类简直无法想象。
皇太极看了看德格类,没有直接回答。
他先从太监手里接过茶杯,喝了一口,平静一下心情,这才道:
“我们不能驰援盛京!”
“为什么?”
德格类一听,暴跳而起。
“大汗,您不会是被强地军给吓破了胆子了吧?强地军虽然强,但盛京不比寻常。
盛京城墙高大,城内人口二十几万。而且大多都是我们从各地掳掠的青壮。
只要我们大军回师,把人口动员起来,就凭强地军那一千人,他们怎么可能破得了城?”
德格类有底气。
盛京城墙高大,人口众多,粮草充足。
在他看来,没有守不住的道理。
皇太极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。
这个德格类,是他提拔起来,顶替莽古尔泰的。
不过,德格类显然不太好控制。
两蓝旗,历来都对皇太极有所不敬。这让皇太极心里很不喜欢。
当然,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。
“德格类,难道你想把疫病带到盛京城吗?现在,军中瘟疫横行,你可想过,一旦大军回盛京,被包围在盛京城中,瘟疫在城中肆虐,会有什么后果?”
皇太极冷冷反问一句。
德格类立刻愣住了,额头开始有冷汗冒了出来。
他们大军在野外,损失尚且如此严重。
如果是在城中爆发开来……
十室九空!
德格类想到了这个词。
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。
“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,不是明军,而是瘟疫!只有先控制住瘟疫,我们大金国才有未来。
如果控制不住瘟疫,我们将有亡族灭种的危机。所以,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回盛京。
不但不能回盛京,我们还要分散开来。我问过汉人的大夫,他们说了,这疙瘩病,最重要是要人口稀疏。
只有人口稀疏,才能阻止病气的传染。为了防止咱们八旗大军尽毁,咱们必须分开。
甚至我建议,各旗主可以让手下再分开,甚至每个牛录可以分为十股人马,分散到草原上。
等待疫病过去,我们再来集合大军!”
以皇太极的心态,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,心里也忍不住一阵悲凉。
八旗大军,西去的时候浩浩荡荡,连营几十里地。
现在,却要彻底打散了,分散开来。
将来能不能聚起来,尚未可知。
就算能聚起来,还能剩下多少人?
“我支持大汗的决定!”
多尔衮第一个表态。
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这是刚刚病愈的样子。
多尔衮运气很好,他被过了病气,但是,只发烧了两天,咳嗽比较严重一些,然后,竟然很幸运地开始好转了。
大夫说,这是因为多尔衮吉人天相,有洪福3.
但多尔衮心里知道,他只是运气好而已。
“这疙瘩病,真的太可怕。辽东,明地,蒙古……都曾经有人感染疙瘩病。在人口密集的明地和辽东,甚至十室九空。
大汗让我们分开,是给我们女真人保留一些种子!”
多尔衮道。
“大汗此见,老成持重!”
代善也点头同意。
一方面,他是真的怕了这疙瘩病。
另一方面来说,八旗散开之后,他们两红旗的机会就来了。
皇太极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。
“好!既然这样,咱们现在立刻行动。全军解散。等疫病过去,再集合大军,收复盛京,收复赫图阿拉!”
皇太极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,就知道,这意味着已经放弃盛京了。
盛京城墙虽然高大,人口虽然众多……
但强地军有火炮。
他们能攻陷赫图阿拉,就一定能攻陷盛京城。
……
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,从大营中疾驰而出,向着盛京城而去。
这封加急的信件,是皇太极写给范文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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